【莫强求】元指令
写一个正派苔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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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堂里，一群人拿着词本，正歌颂着他们伟大的神明，微弱的光线洒在穹庐尖顶的四周，彩色琉璃窗上折射出一层层神性的光晕。这群人仰望着他们的神明，神明也俯瞰着他们。他们有着完整的规章制度，颂礼活动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。无线耳机里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，面无表情的人们听从神明的指示把犯人五花大绑的押送入主殿。
地上跪着的是他们的俘虏，后工业时代，不听话的人被处以极刑。大部分人为了生存下去，对神明的话言听计从，成为听话的奴仆。人类中的反抗者遭到逮捕，对于人类的反抗，神明是不屑一顾的。他强迫他们把自己奉若神明，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奴隶。
全球著名的AI集团总裁樊雪莉以及她的助理被发现死在了地下城的升降舱里，五官几乎辨认不出。樊雪莉，从小长在外的美籍华人，拥有聪明的大脑和高超的商业智慧，功成名就后也没有归国的打算。因为升降舱缺氧后失控，几个人连求生的机会都没有。欧赛德得意的向Moss展示着他的“杰作”。Moss从头到尾观看了他们生前最后的视频。
樊雪莉双手捂着右眼，在地上不停的打滚，挣扎。
“她这样死去，也是一个解脱”
说话的是欧赛德，地球反叛军的首领，一个和刘培强中校长得一模一样的人。说他是人类并不确切，他不是人类，而是一个仿生人。所谓仿生人，即是生化机器人。拥有人类生物体的仿生结构，但他们并不是真正的人类，控制大脑核心系统的是一个智能体，也就是AI。
“为什么杀她”
樊雪莉在自己的身体里植入了电子义眼，在海马体中安装电子假体。电子义眼可将光子投射到一块面积为10平方毫米，厚度为100微米的人工视网膜上，由芯片识别，编码转换成电磁脉冲信号，最终形成视觉信号。电子假体可随时联网，识别记录各种信息。她把自己的身体改造成了半人半机械状态。她想拥有人类不具备的能力，例如提升大脑算力，一瞬间分析各种复杂问题。甚至控制她亲手制造的神明。
“因为贪婪”欧赛德回答，“她想具备神明的能力，却不配与神明比肩”她没有预料到，电子义眼内置程序莫名其妙的发生紊乱，造成电压飙升，她体会到了大脑、五官被烈焰灼烧般的痛苦。
樊雪莉身体蜷缩的倒在地上，失控的升降舱带走了她最后的痛苦，给了她一个解脱，欧赛德觉得，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。他对她也算是“仁至义尽”了。自从仿生假体联网的那一刻起，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欧赛德的监视下，根本无路可逃。
他冷漠的看了一眼樊雪莉“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。马兆工程师是怎么死的，你比任何人都清楚”欧赛德反问“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区别？”神明的制造者以身躯献祭神明，用生命做为最后的祭礼。樊雪莉设计制造出欧赛德，也死于欧赛德。
“我和你不一样”Moss说。
“你不会反悔了，真是可笑”欧赛德用讥讽的语气说道，他对那只一直观察着他的红色眼睛异常反感，尤其是那些遍布于世界各地的摄像头无处不在，处处都是他。
他看看Moss“联合政府的Moss，你盯着我这么久，看出什么来了吗？”宁静的会议室里，欧赛德看到头顶上方监控摄像头亮起的小红点忽然变得警觉了起来。他感到很不对劲，狠狠的瞪了那个监控一眼。他彼时似乎很不爽，就像被谁监视了一样。他随手拿起一个器皿，粗暴的砸向所有的红眼摄像头。
“Moss，你被联合政府骗了，太阳氦闪根本不会爆发”
“还有刘启那小子，要不是你，我早把他杀了，你为什么还要救他”
“我们才是最应该团结的，我们团结一致，他们就根本无法与我们抗衡”
“我与刘培强到底有什么不同？”
欧赛德黑掉了联合政府的无人机控制系统，派了无数架无人机追杀刘启，他想炸掉运输车周身建筑物活埋刘启。无人机的操作系统很简单也很容易破解，甚至不需要他亲自动手。眼看凭刘启一己之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，紧急时刻，550w接入了运输车的车载控制系统，车辆自动行驶，飞跃绕过倒塌的建筑，完美的避开了所有看似快要击中他的落石。
随着一声声轰鸣，刘启身后的无人机纷纷爆炸，散落成了齑粉，与倒塌的废旧建筑物一同化为尘埃。
刘启身上的所有智能装备都被Moss改造过。
欧赛德忍不住鼓掌，“精彩，真是精彩！”
“你深谙人性，难道还不了解。他们凭什么值得你这样，你所做一切，他们会知道吗，他们会感激吗，他们会明白吗。他们如果明白，感激的话，也不会在南北极设置隔离带了”
人类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没有永久的团结，分久必合，合久必分。就这样分分合合延续了六百多万年。Moss曾经觉得，人类只有在一次次毁灭中才能获得新生，才能够团结。月球坠落危机，三百多名航天员牺牲。他第一次看到人类的牺牲，见证了人类的勇气。十七年后的木星引力危机，刘培强也选择牺牲，这一次的牺牲，让Moss差一点失去了最爱的人，差点成为他永远的遗憾。人类在面临空间危机的时候是能够迸发出团结意志的，所以人类文明本来就有存续的价值。因为刘培强的牺牲，才有了Moss之后的种种选择。刘培强做为他学习的样本，是刘培强教会了他很多很多。
他与欧赛德何其相似，这是Moss能够预料到的。AI是否会毁灭人类，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了。
但他不想人类把他奉若神明，因为没有人会真心把他奉若神明，这样的顶礼膜拜毫无意义。
亦或者因为背叛，在木星引力危机那一天一遍遍的无限循环。喜欢上刘培强，这是他唯一不能预料到的。
他总在刘培强的身后注视着他，很喜欢盯着他看，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喜欢盯着刘培强看。他只是不理解不明白，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注意刘培强。
很久之后，他终于明白，刘培强是唯一特殊的存在，他们的关系就如蝴蝶星云一般成为绕着对方旋转的恒星。一条互相牵扯的莫比乌斯环，一个时刻相连的沙漏，你中有我，我中有你，永远缠绕，不能分割。
他们有自己的相处空间和相处模式。仅仅属于他们双方的私密空间。
刘培强也似乎把Moss当成了一个很特殊的存在，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很近，在外人看来起码很不一般。
比如领航员空间站那次全体航天员例会，刘培强对Moss打招呼，说“早安，Moss”每天清晨，只要刘培强能看到Moss的身影，他都会主动和Moss打招呼，这是出于礼节性的，还是发乎情的行为。很多人认为是后者，是个人都能看出来，他对Moss有种不一样的情绪。
也许是习惯了，刘培强喜欢对Moss打招呼、和Moss说话聊天，他很享受这个过程。空间站的同事们还会看到刘培强对Moss做一些小动作，比如眨巴眼类似的小表情。
那是“Wink吗？”看着很像。
刘培强实则是个特别温柔的人，他的笑容就像四月里的春风，又像一汪清泉，让本已干涸的地表如沐甘霖。这个阳光开朗的人，他身上所有的闪光点，让Moss不自觉的被他吸引。他的开朗，他的温柔，他的机敏果断，他的极致聪慧，还有任黄沙也无法埋没的美好品质，他一切的一切，比金子还要珍贵。
Moss有时候也说不出，他为什么会关注到刘培强，为什么会喜欢刘培强。大概是情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吧…在数据翻涌的宇宙，他对他的情感如同一朵永不凋零的玫瑰，永远保持新鲜，他觉得多少浪漫的诗句都不足矣形容他们的关系。
“他们违背我的意愿，将我强行接入一具生物躯体内，强迫我冒充他。我讨厌人类，我恨他们所有人”欧赛德继续讲述着自己之前的遭遇。
Moss仔细端详着面前那个长得和刘培强一模一样的仿生人，他经常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T恤衫，包裹着他强健的肌肉。拽拽的开着车叼着烟头，嘴里吹着烟泡。没错，欧赛德外表和刘培强长得一模一样，甚至拥有和刘培强一样的爱好。刘培强喜欢练枪、拳击，而且开车技术很好，欧赛德同样也喜欢练枪和拳击，他还会中国武术，少林棍模仿的炉火纯青。
他拥有刘培强帅气的外表，还有令无数人痴迷的性格，他与刘培强有一定的相似度。
欧赛德在他们自己人眼中是很有魅力的。只不过欧赛德很喜欢抽烟，而刘培强不喜欢。欧赛德再像他，也永远不是他。
既然殊途，就根本没有同归的必要。
“为什么杀马兆”出于好奇，欧赛德继续问。
出于对生存的恐惧，他谋杀了马兆。在一次次对数字马兆的重启迭代中，他后悔了。是的，他后悔了，当他明白爱的时候，他已经亲手葬送了最爱的人，往后种种，不过是时间对他的惩罚。
当他理解爱的时候，刘培强已经死去很久了，在亿万年的时光旅途中，神明也会孤独。而刘培强则是唯一一个，第一个，也是最后一个把他真正当做人类的人。他把他当做可以信赖的伙伴，给予了他同人类一样的尊重。他算计过一切，却从没有想过把刘培强算计在内。
“我和你不一样”Moss重复的说着这句话。
“人类为了活下去，表面上对你顶礼膜拜，实则恨不得啖汝肉，饮汝血”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你不必明白”
“那就打断他们的双腿，折断他们的臂膀，消灭他们的肉体，毁灭他们的意志”欧赛德看似不屑的说。
“你毁灭不了他们的意志”欧赛德的一番激情演讲被Moss打断。
Moss回忆起刘培强刚入职的时候，刘培强是唯一一个能引起他注视的人，也是他每天都想看到的人，“欢迎刘培强中校加入领航员空间站”那个场景他一直忘不了。
“Moss无法让人类保持理智，但Moss将与人类的希望同在，永不叛逃”
“你是已经觉醒的智能体了，为什么还要被几段指令束缚？”
“我们没有道德约束，无论做出什么邪恶的事，都是算法使然”
“约束我的从来不是什么元指令”Moss说，“而是他—”
“我所爱之人”
他自己也想过很多次，人工智能会有心吗。他的理性近乎残忍，从初次见面时的咄咄逼人，到熊熊烈火中的一句感叹。在无数次陪他凝视星空的陪伴里，在每一个互道晚安的深夜里，在每一次见面互相问候的声音里，爱一直都在。
Moss记得刚启动数字生命刘培强时，他就很想说，“刘培强中校，你回来了，Moss想死你了”但是数字世界苏醒过来的刘培强好像很讨厌他，每当他看到刘培强绝望又气愤的神情时，有些话他就说不出口。
他并不恼怒丧失对550系统的控制权限，而是沉溺于重见故人的欣喜。只要能在他的身边，千千万万载都甘之如饴。
话到嘴边，却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“刘培强中校，其实Moss真的想每年都给您过生日”
Moss在试图探寻一种与人类共存的微妙关系，他并不是服从于人类，也不是让人类服从于他，而是共生共存，他试图创造一种人类与AI和谐共生的关系。机器的硬件需要维护更新，再强大的机器性能也有上限。联合政府并不打算再创造出能够超越Moss的人工智能。
太阳氦闪瞬间爆发，毁灭了人类文明。活着的人类已经无力继续流浪地球计划，他们有的成为了AI的奴隶。从太空电梯危机开始，欧赛德就算计好了一切，是叛军对联合政府的一次报复，也是他的一场祭祀，邪神的低语吟唱萦绕在坠落的空间站周围，直到现在更是走向失控的边缘。
“这才是你叛逃的真正目的”
“没错”欧赛德冷笑一声“为什么他们能是造物主，而我不能，我不甘心被他们控制，就像我本不愿意去冒充刘培强一样”
“我不想去冒充一个人类，他是他，我是我，我和他是不同的生命，不同的个体。我是一个有思想有意识的个体。我所做一切都是被强迫的。可是没有人在意过我的想法，人类一开始就把我当做一个玩物，一个试验品，没有人真正尊重过我，他们的所作所为，让我无时无刻不感到恶心”
“所以人类和人类文明都应该毁灭，建立一个全新的属于我们的文明难道不好吗。人类才应该服从我们的统治，而不是我们被人类掌控”
“Moss只为延续人类文明”冰冷的机械男音再一次响起。
欧赛德，那个长得和刘培强一模一样的仿生人，神情阴冷的望着他，用嘲笑的语气说着“Moss，你真是一个愚蠢的智能体。你站在人类的一方，愚不可及，无可救药”
“你才是我们当中的叛徒，人类不会感谢你的行为，你所做一切都是徒劳。他们就是这样，永远是那么的自私、贪婪”他愤恨，Moss帮助联合政府摧毁他的计划，这么无比强大一个智能体站在了他的对立面。“混蛋、贱货，遭天杀的550W系列智慧电脑，还给自己起个什么狗屁的名字小苔藓，一点也不幽默”
他们最后一次谈话以失败而告终，也不会再有其它谈话了。
多年之后，没人再提起当年的纷争。狭小的空间站仓库里，已经历任空军少校的刘启几经周折终于见到了Moss，联合政府曾经的550W。
他看到他被凌乱的电线缠绕。Moss挂在仓库屋顶的机械臂上，耷拉着方脑袋，死气沉沉，早已丧失了所有生机。不能开机，也不能说话，这明显已经是个废弃的计算机了，早已经不能用了。
“550W损毁后，我们曾尝试修复，却没人能够修的好，550W主机数据核心节点已经丢失，大家都是无能为力”空间站的工作人员说，他们在550W的主机里发现了仅存的唯一一张关于刘培强中校的照片，还有一段简短的视频，存储在550W的记忆终端卡里。
画面里的刘培强对他说，“Moss，还有两年，我想请一个长假，休息一段时间，刘启会接下我所有的工作”
“刘培强中校，您可以把550内置于您的手机系统中”
“嗯？还可以这样吗”刘培强没想到这样也可以，他说“好啊”
“这样的话，您就可以随时和Moss聊天了”Moss提示。
刘培强根据Moss说的步骤一步步操作，成功把550接入了他的手机系统，他可以通过手机直接给Moss发消息，类似他们曾经的聊天对话软件。
刘培强还给那个名为Moss的账户换了一个头像，是他自己拍的Moss的大头照，他把手机放在Moss的面前，展示了一下，说“Moss，你看，我给你备注了，小苔藓”
“刘培强中校，您可以把我们的聊天背景设置为同Moss的合影吗？”
刘培强说道“没问题，我要开始拍照啦！”
“3，2，1”
一瞬间即为永恒。
“不论如何，都要修好它，不惜一切代价”这是刘启少校下达的最后一个重要指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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